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灰暗的房间,古青色纱帐里透出一道枯瘦的身影,不时传来干咳声。

撕心裂肺的咳声迟迟不停,江宛卿蜷缩着躯体,用混色棉帕捂住了口鼻,她知道,自己就要死了。

江宛卿闭上眼,短促的呼吸声让她静不下心来,曾经的记忆如走马灯般闪过。

在她及笄那年,多雨的初春。

暖橘色黄昏下,杏儿笑着说府里垂花门那里站着个好高的公子,鬼面遮脸,浑身肃杀之气,引人侧目。

江家是书香世家,出现这种人着实稀罕。

父亲传人让她去见礼,她匆匆过去,正眼也不曾看那鬼面将军。自己好歹是艳绝京城的才女,这粗鲁的武夫如何配得上自己?且他鬼面遮脸,指不定生的多吓人,自是拒绝了那人荒谬的求娶。

不久,她嫁给了心心念的状元郎。

女子出嫁从夫,她便尽心尽力伺候公婆。回报她的,是状元郎带回家的一个个“姐妹”和对自己的冷言冷语。

而自己的咳疾,也是此时开始显露。

闲暇之余,江宛卿听闻鬼面将军连打几场胜仗,成了朝中炙手可热的红人。

传闻说他为二皇子卖力,为二皇子夺皇位。

三皇子眼看损失了一位人才,气急,便想着怎么毁了他。

那位状元郎为了讨好他的主人三皇子,将她连夜驱逐送给了鬼面将军。

江宛卿连顶轿子也没有,就这样被下人推搡着从将军府奴仆进出的小门“送”了进去。

面对这般侮辱,那人也只是叮嘱安置在偏院,不准任何人靠近。

“将军——”

杏儿的惊叫声将江宛卿拉回了现实,而那声将军更让她浑身一震——她,是个被人用来羞辱他的弃妇。

焦急之下又是一阵咳,仿佛心肺都要咳了出来,棉帕上入眼是一团殷红。

突然门被推开,一个浑身冷气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,不经意间的威压让屋内的气氛更加压抑。

透过纱帐,江宛卿看到他高大的身影,金属面具遮住了他的眉眼,只能看到他刀削般的下巴,和紧抿的薄唇。

他一声不吭,江宛卿却觉得心里烧得难受,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。她甚至想,还不如此刻就死去,至少她不必忍受这种煎熬。

恍然间,他好像说了些什么,但她又听不大清楚。

周围突然嘈杂了起来,杏儿的哭声,还有说话声,乱作一团。

江宛卿感觉她的身体越来越轻,越来越缥缈。

她看到杏儿趴在床榻边哭,“自己”躺在榻上一动不动。

终于解脱了,江宛卿嘲讽地想。

她看到将军掀开床纱,用手轻轻拨开了她额前的碎发,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,但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柔情,笼罩住了她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躯体。

“以将军夫人身份下葬。”将军垂下眉眼,轻轻说道。

“待我死后,你与我同棺。”

江宛卿愣住了,凄入肝脾。

她拒了他的求娶,还被作为羞辱他的弃妇待在他的身边,他为何要这么护着自己……

她随着时间飘荡,看到二皇子登基,苏瑜莫名消失,鬼面将军也被封为镇国大将军,风头一时无人可比。

文武百官纷纷巴结,想要联姻,他却以挚爱已逝,不欲再娶为由拒绝。

鬼面将军孤身一人,直至几十年后死去,也不曾娶妻。

江宛卿不解,鬼面将军不近女色,为何对她却如此不同……

但是将军已死,她心中唯一的结也不在了,想必魂魄很快就消失了。

这个问题的答案,来生再寻吧……

只是她这一生,苦了忠心耿耿跟着她的杏儿。

纵有一身傲视天下的调香天赋,杏儿也没能善终。

她仿佛还能听到杏儿娇声叫自己小姐,语调中的娇嗔那么熟悉。

“小姐。”

“小姐!”

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,汇成一道冲进了耳朵。

江宛卿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
阳光透过烟紫色窗纱挥洒在床榻上,柔软而温暖,枕边还放着那只母亲亲手缝制的布老虎。

自从出嫁后,它就不见了。

杏儿眼儿弯弯地看着江宛卿:“奴婢心想小姐这会儿该醒了,刚巧奴婢新调好的药香,小姐试试?”

她转过头,看到杏儿在一旁收整衣物,身段窈窕,脸颊饱满,稚嫩娇俏,哪儿有一丝枯槁、干瘦的模样。

“杏儿…今日是何年月。”江宛卿的声音微微颤抖,难以置信地问道。

“崇光二十一年四月,小姐这是怎么了?”

江宛卿难以置信地跳下床,连鞋子也顾不上穿,光着脚跑着去照镜子。

“这是……”她看到镜中人光滑的脸颊,乌黑的秀发,哪有将死的模样!

她竟然,重生了。

江宛卿悠长而缓慢地呼吸着,这种顺畅平稳的感觉,自从患了咳疾之后,好久都没有体会过了。她看着这熟悉的房间,感受着心脏磅礴有力的跳动,闻着杏儿身上沾染的调香味道,渐渐冷静了下来。

就是在今年,她嫁给了苏瑜,陷进了那个自认为是蜜罐的泥潭。如今重来一次,她再不会犯曾经犯过的错误了。

“二姐姐,你怎么还不起呢?这要是让苏家人知道,指不定说你惫懒呢。”三小姐江宛玉站在门外,皮笑肉不笑道。

江宛卿面色一沉,真是她的好妹妹。

前世她不过成亲三月,苏瑜便以无子为由抬了已怀孕三月的江宛玉入门。

其中含义,不言明喻。

江宛玉一身素色,钗环也简单素雅,和她平时招摇的性子毫不相符,看得出来她为了得苏瑜的欢心,做了好一番改变。

“三妹妹,我和苏状元未曾定亲,你说话注意些的好。”江宛卿冷然道,疏离的语气让江宛玉有些惊讶。

江宛玉撇了撇嘴,随即乖巧的应了声。

她是云姨娘所出,庶女的身份让她事事都比江宛卿矮了一头。心有不满,却也只能忍着。

不过……江宛玉想到昨日苏瑜对她的温情低语,耳鬓厮磨,心中得意不已。

江宛玉略带怜悯地看着江宛卿,心中的不满也消失了。

“苏公子一表人才,前途无量,姐姐真是好福气。就连出嫁了的大姐姐,也少不了要羡慕你呢。”江宛玉灿着一张笑脸,嘴角上挑道。

把江宛卿捧得越高,她就摔的越惨。江宛玉心中恶毒地想着。

江宛卿不置可否,只是玩味地看着江宛玉。

江宛玉觉得今日江宛卿的眼神说不上来的奇怪,好似要看穿她的心思一样。

“妹妹若是无事便回吧,我要更衣了。”

江宛卿自顾自地起身,由杏儿替她穿戴衣物。

江宛玉转过身,翻了个白眼,扭动着腰肢离开了。

“小姐,奴婢刚刚在垂花门那里看到一个好高的公子,戴着金属面具,实在奇怪,单是那浑身的气势,就压得门房小子话都说不利索。”杏儿吃吃地笑,漫不经心地说着府里的新鲜事。

“是他——”江宛卿身体一僵,没想到今日就是他来的那天。
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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